郎潜纪闻二笔(清)陈康祺-k8凯发旗舰

  南雷讲学,吾州相从问学者,以吾宗为最夥,而怡庭编修锡嘏,其卫道至力者也。康熙十七年,诏征博学鸿儒,掌院叶文敏公将特荐,寄之以诗,从臾就道。南雷答诗,勉其承庄渠魏氏之绝学,而告以不出之意。文敏以编修为黄氏高业,属其敦劝出山,编修惊曰:“是将使先生为叠山九灵之丧躯也,不如其已也。”再三往辞,文敏乃止。编修论格物之学,于师门不甚合,然梨洲屈指门下,必首推其笃行。

  ◎仁宗信任李忠毅

  嘉庆初,李忠毅公长庚剿除洋匪,屡败蔡牵于浙洋,以闽师掣肘,牵尚游弋海上。上闻,逮治督臣,而代者入闽中文武之谮,疏参忠毅逗留,捏报斩获。谕密询浙抚清安泰公,赖公力陈忠毅剿贼之勇,海战情形之难,仁宗委任忠毅,由是益笃。当时贼中谣,有“不怕千万兵,只怕李长庚”之语,亦达天听。

  ◎柴虎臣之学行

  仁和柴虎臣先生绍炳,明遗民也。少有至性,生计清寒,父亡于官,求商人附载东去,迎棺归葬,躬自负土成丘,时节祭奠,涕泪进涌,松草为之萎绝。里中有避父笞出亡者,先生遇之,问得其故,大悲曰:“尔有父笞非苦,我无父笞乃苦耳。”为赋游子遇、孤儿行,其人垂泣自恨,卒为孝子。偷儿夜入先生室,觉其为邻人也,默不言。捃摭及衣被,徐曰:“独不能留此,为吾御寒邪?”偷儿惊而止,遂劝其改行,检枕畔百钱予之,及案上铜器一二具,令持出,其人呜咽去。入国朝,居南屏山,贫甚,屏绝馈饷,卖药自给。先生于象纬、律历、舆地、礼制、农田、水利、戎兵、赋役,莫不研讲。康熙八年,敕举山林隐逸之士,浙抚范忠贞公亲诣之,请以应诏,固辞,卓卓乎东京人物也。

  ◎无锡秦氏多寿

  乾隆辛未,圣驾南巡,幸无锡秦文恭公家寄畅园,秦氏子姓迎銮者:孝然年九十,实然年八十七,敬然年八十五,荣然年七十,寿然年六十九,芝田年七十六,瑞熙年六十一,莘田年六十,东田年六十二,九人得六百余岁,皆近房也。汉碑云“国有仁泽,民多世寿”,信夫!

  ◎蜈蚣八字墙

  雍正中,太常寺卿吴隆元奏修天坛折内,有蜈蚣八字墙语,上命交部严议,以其不敬也。坛庙大典,襄事者可不慎诸。

  ◎齐召南敏悟

  天台齐侍郎敏悟强识,观书目十行下,一览则终身不忘。其应征北上时,谒某邑宰,留宿署中,见架上有异书八册,请借观,主人曰诺。次日,将登程,主人奉书以出,侍郎曰:“已阅讫矣。”主人未之信,抽一二册询之,探喉而出,不讹一字。

  ◎潘孝子

  桐城诸生潘天成锡畴,世称潘孝子。幼与父母避仇相失,天成乞食求之,往来休宁山中,跳走哭泣,每至聚,持一鼗鼓,大声为乡语,观者从之而笑,莫测其意也。行至江西界,其母从巷中出,颇疑天成非丐者,详问所由,相持而悲。因又询知父所在,迎之归里。天成论学,祖姚江,又从荆溪汤之,受东林之学,后事宣城梅文鼎,略涉历算,狷洁长贫,老以饿死。

  ◎方侍郎古文

  本朝古文家,必推桐城方侍郎为正宗矣。其裁成而引掖之者,实赖吾乡一二先哲。侍郎少游京师,下笔为古文辄工,季野先生奇之,告之曰:“勿读无益之书,勿为无益之文。”侍郎终身诵之,遂一心穷经。后读徐氏所雕九经解三过,为文益峻洁。西溟编修方以古文伏天下,扬于众曰:“后来之秀也。”侍郎名遂大起。

  ◎吴征君生有宿根

  吴征君农祥,学长于史,兼工词赋。乳哺时,哑哑私语,皆建文逊国时事。过十岁方不言,盖生有宿根云(按:征君与吴任臣生同里,年少皆博综能文,时呼为虎林二吴)。

  ◎梁山舟逸事(二则)

  梁侍讲幼时,其父文庄相国犹未达也。居凤皇山麓,夫人夜织,儿嬉于旁,虎突入户,夫人惊绝,侍讲戏如故。问之,曰:“有大兽来,四顾而去。”

  山舟侍讲书名压一代,性独孤僻,作书喜用许虚白纸,夏岐山、潘岳南笔,刻石必陈云杓、陈如冈、冯鸣和。后虚白斋纸盛行,冯、潘、夏、陈,因以致富。

  ◎姚启圣平台湾之谣谶

  台湾开于郑芝龙,顺治初,其子成功复往据之,时出没江海为大患。厦门民掘地得一碑,文云:“生女灭鸡,十亿相倚。”见者莫能测。后郑氏为姚尚书启圣所殄灭,乃知十亿,兆也,加女,姚也;郑从酉,鸡也,灭鸡,灭郑也。郑氏初起海上,尚书始生,传四世六十年,而公适为闽督,遂平台湾,执郑克爽以归。此谣谶之有验者,然亦我圣清之威德震铄,师武臣力,有以应之。

  ◎本朝文臣改武之始

  会稽姚尚书平定台湾,袁枚作公神道碑,谓大功为施琅所攘,谢山、鹿洲亦云然。康祺按之官书及他纪载,知枚言不甚有征。顾尚书长子仪,亦英物也,仪雄伟与公肖,尝驱驷马驾奔车,自后掣之,马前却不自由,挽强弓,百步外可洞四札。闽人望见前锋曰:“此姚公子旗也。”以功氵存擢开封府知府,谕以京堂用,自请效力从戎,改南总兵。本朝文臣自请改武,自此始(按:仪著有《忧畏轩遗集》)。

  ◎两大诗家

  泽州相国在直庐,圣祖皇帝尝传问今之诗人为谁,相国以周起渭、史申义对,时有两大诗家之目。相国予告陛辞,圣祖问将来谁可代者,相国复举周名以对。惜起渭甫进宫坊,未肩大任,仅以诗集传耳。

  ◎黎吉云疏陈兵事之先见

  黎侍御吉云,以翰林入台垣。道光中,英吉利船窥津门海口,侍御独上疏言:“岛夷不可纵,和议不足恃。”条用兵事甚悉,弹主款大僚,言词切直。比款议决,遂引疾归。咸丰改元,广西军事急,御史方家居,忽办装诣京师补官,劾湖广总督程采庸怯误事,纵贼深入湘中,将为天下患。已而贼果围长沙,破武汉,连陷江南,躏及畿辅,都城戒严。侍御奉命驻东城,一日语守者曰:“城上宜多积砖云。”守者谬诺之,督责益急,谓明日不具,将治尔。守者惧获罪,走诉诸大僚,言御史恐我明日寇将至也。大僚闻于朝,以框扰降,时论惜之。康祺谓:明日寇至,固守者之甚其词,第被命守城,而不作寇至之想,守何事矣。粤匪之变,所以狼奔鼠窜,天下无完城者,大抵皆明日必不寇至之念误之也。呜呼!粤匪平矣,明日顾可恃哉。

  ◎黄辅辰贫不废学

  贵筑黄观察辅辰,官考功郎时,遇事侃侃,持正不阿,屡忤尚书恩桂,又与侍郎张公争易州牧贪墨事,抗论再三。同官或目之硬黄,镌石以赠。观察少奇困,尝屑糠和麦麸为粥,又不给,则就邻生撷园中桃实生啖之,意充然不废学。盖所蕴实深,不第以风骨标异者。

  ◎批斥姚祖同存心刻薄

  嘉庆二十三年万寿恩诏,普免天下积久钱粮,各省欢腾,争造册送户部。安徽民欠三百万,凤阳一府尤多,巡抚康公绍镛阅册已定,未及奏,迁去。继之者姚公祖同,疑民欠不实,行令诸道府,大为核减。属吏震公威,勒令诸州县减造十分之四,以其欠数虚报存库,州县苦之,势汹汹将上闻。姚先奏以为官吏欺侵,造册不实,请展限核减。朱批云:“损上益下,朕之愿也;存心刻薄,有伤政体。”姚大惭,六百里行文,以原册上。大哉王言,古称荡荡如天,何以加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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