埋忧集(清)朱翊清-埋忧集卷十 -k8凯发旗舰

埋忧集

埋忧集卷十

  鬼隶宣淫

  京师宝泉局有神祠,门内塑鬼隶四人,颇著灵异。有工匠数人宿于门侧,梦中常被其污。其来时手足如缚,欲喊则不能出声。醒而扪其股间,每有青泥填塞,且肿痛不能起立。初不知何物为祟也,后有一黠者,又为所污,梦中默识其像,醒而忆之,始知即鬼隶也。相与告诸司官,而毁其像,其祟乃绝。

  狐母

  盛京参领达基之父某,尝猎于山中。会日暮,归途遇一少妇,年约二十,姿容绝世,告以迷途,求附载。某心念山僻安能有此妇,得非狐乎?尝闻人血可制鬼狐,使不得遁形。将试其术,遂许同车。日渐瞑,潜破鼻出血诛其额。妇皇急,骂曰:“黑心郎不畏死耶!”然卒不得遁。遂与俱归,逼为伉俪。逾年生达基。

  妇遇家人有礼,举家亦不讳。见者惊其艳,而忘其为狐也。达基尝谓人曰:“吾母一切服食无异常人,惟顶心常戴一纱笠,寒暑不去。盖其顶中空,下窥见脏腑故也。”及卒后,众共验之,果然。

  七额驸

  嘉庆时,成德行刺,伺仁宗皇帝御朝,猝放一袖箭。一侍卫见箭来,不及御,辄以身覆御座,箭洞胸而死。是时七额驸在旁,急以两手抱成德,众侍卫群趋持之,遂醢成德。

  相传成德武艺,侍卫中无有敌者。或于地中钉短柱一行,成德腾一足扫去,柱皆拔起。七额驸亦能之,然额驸只能扫七柱,而成德可扫至十二柱云。

  后驾幸木兰打围,群臣方驰逐,有一熊突至御前,连伤侍卫数人。七额驸向前与熊手搏,良久,为熊擒去坐身下,不得脱。额驸急屈右足,竭力跌熊去,仆于山足,糜烂而死。然其足自是跛矣。

  瞿式耜

  初,王师入桂林,瞿公方巾燕衣,危坐署中。胡一清联马入,劝之去。公举杯曰:“能饮酒乎?”一清曰:“今日岂饮酒时?”遂跃马去。适总督楚师司马张同敞自灵州回,公喜曰:“敞至,吾死不孤矣。”敞曰:“公将何行?”公曰:“封疆之臣,知有封疆,封疆既失,更复何去?”敞曰:“将欲得当以他图也。公有命,敞敢不死!”遂止,饮酒。督标致远将军戚良勋牵马请公出城,再图恢复。家人泣请少忍须臾,待次公子之至。皆不许。遂被执,见定南王孔有德。有德曰:“公阁部耶?好阁部。”公曰:“汝王子耶?好王子。”有德箕踞地上,顾曰:“坐。”公曰:“我不惯胡坐。”有德肃然起,且揖之。见同敞,左右命之跪,同敞大骂。旁武士或以刀背折足,强之跪,同敞不屈,牵去将斩之。公正色叱曰:“张司马国之大臣,不得无礼!死则我同死。”有德素重公,悚然遂止。说降百端,卒不屈。有德愈重之,馆二公于别所。防御甚严,而供张饮食如上宾,二公赓和自若。

  会公遣死士遗焦琏书,极言清兵赢弱,劝琏急提兵抵桂,且曰:“中兴大计,无以我为念。”逻卒得之以献,有德大恐。闰十一月十七日晨,请二人。公方食,食撤,公笑曰:“与总督多活四十一日,今事毕矣。”同敞曰:“快哉此行!今日得死所。”见者皆为泣下。二公颜色不变,扬扬如平常。总督藏一白网巾于怀,至是服之,曰:“为先帝服也,将服此以见先帝。”至独秀岩下,公指曰:“一生只爱泉石,愿死于此。”整衣冠争就刃。

  被杀时,大雷冬发,远近士女皆为流涕。马蛟麟莅杀,雅重公,命以芦席覆之。越三日,侍御姚端,公门下士也,与杨爇入王邸,谋殓两公。启视,见公刃血在颈,身首不殊,面色不变,抚之而哭曰:“忠魂俨在,知某等殓公乎?”忽张目左右视,杨抚之曰:“次子来见公耶?长公子失所耶?”目犹视,端叩首曰:“我知师心矣。天子已幸南宁,师徒云集,焦侯无恙。”目始瞑。遂具衣冠,浅葬二公于风洞山之旷地,筑室于旁,守墓不去云。

  公孙翰林院检讨昌文,于十月遣诣永明王,辞临桂伯世爵,且陈桂林不可守状。闻警辞归。先是,浙人魏元翼以墨吏黜,心恨昌文,将甘心焉。未至一日,元翼家中铁索铿然,绕室有声。元翼伏地请罪,忽作吴语曰:“汝不忠不义,乃欲杀我孙耶?”元翼叩头乞缓三日,少毕家事。又忽楚语曰:“此不义奴,速杀之,何问焉?”九窍流血而死。

  有德疾,遣将祷于城隍,忽见“宫侯司马”四大字。入殿,见总督南面俨然,大惊,拜之。归以告有德,有德骇然,为供双忠神位于铁佛寺。昌文适至,有德因厚礼之。昌文遂迁留守柩于明月洞,清凝亦迁总督之柩,与夫人合葬焉。

  初,安仁王英明特达,才略过人,有知人之鉴。尝曰:“居安可寄社稷,临难不夺大节者,惟瞿先生一人而已。”一日宴罢,夜半疾作。急召公入,付以后事。执手流涕曰:“孤负先生。”顾永明王曰:“国家事一听先生处分。”且自言其前世曰:“孤再生伽蓝,而王第一罗汉也,先生好辅之。”言毕而薨。相传永明王尝至宝鼎寺,礼肉身无量佛,佛忽起立。然则罗汉后身之说,果不诬也。

  后王师袭绩溪,执督师御史金声。被杀时,洪承畴监斩,既死,尸不仆。洪入院,见声衣冠俨然危坐。洪惊入内,恍惚不敢出者数日。此与瞿留守、张司马之身后现示者仿佛相似。盖忠魂义魄,固当如河岳日星,不容掩抑也!

  外史氏曰:余尝读沈廷芳《重修明兵部右侍郎左公祠碑铭》,后《自记》曰:“顺治二年闰月二十日,公授命。是日莱阳乡人见公衣白衣,乘白驴,进南门至家。夫人刘淑人问公:“归来乎?”曰:“吾为兴朝所囚。”问以他事,则曰:“吾方可已乱矣。”时北窗下有木榻,公坐良久,乃去。其乡人仍见公由南门出。无何,懋泰遣人御公柩归矣。越日,公所知从南来,云是日暮遇公于扬州,言欲往南京谒先帝,衣饰与所乘皆同。盖公之忠诚,生死不忘君国如此。至今乡人称大忠先生。吾闻诸赵元睿。”云云。

  按:公之与陈洪范、马少愉衰绖入都也,请祭告诸陵及改葬先帝。不可,则陈太牢于廷,哭而奠之。旋遣还出都。洪范请留公勿遣,乃追还,改馆太医院。公题院门曰:“生为大明忠臣,死为大明忠鬼。”又画苏子卿像悬壁间。继闻南京失守,公南向恸哭,绝粒七日,呕血。题诗有云:“寸丹冷魄消难尽,荡作寒烟总不磨。”及谕降不从,遂与从行兵部司务陈用极等俱被杀。公仆左夏、王联州争死,亦并杀。

  从来精忠大节,要皆有其素定者,故没世犹有生气如此。或谓南都不亡,则公可不死。然公即不死,亦终为郝经之馆于真州耳,岂遂能背主屈节乎?盖玉可碎也,不可毁其白,此则数公之所同也。若碑后所记,则公之灵爽尤为凛然,故兼录之。

  孙延龄

  李定国攻桂林,孔有德谓夫人曰:“我受国厚恩,誓以身殉,若辈亦早为计。”夫人曰:“君无虑我不死。”指其子及女曰:“第儿曹何罪,而亦遭此劫乎!”嘱老妪负之去,泣而送之曰:“此子苟脱于难,当度为沙弥。无效乃父,一生驰驱南北,下场有今日也。”言毕自经。有德纵火焚其府,拔剑自刎死。子寻为定国军士所获,死于安隆。女以幼,养于军中。

  广西平,女得归。世祖与太皇太后悯有德殁于王事,令送入宫,为太后养女,名孔四贞。四贞年十六,太后为择婿,四贞自陈有夫。盖有德存日,已字孙偏将之子延龄矣。因下诏求得之,奉太后命为夫妇,赐第西华门外。广西之再定也,上念孔后无人,并虑孔师无主,乃封四贞为和硕格格,掌定南王事,遥制广西军。延龄为和硕额驸内辅政大臣,世袭一等阿思尼哈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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