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康传信录-宋元笔记 -k8凯发旗舰

  夜半,上遣中使降亲笔曰:“平仲已举事,决成大功,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邱,为之应。”余具札子,辞以疾,且非素约,兵不预备。斯须之间,中使三至,责以军令,不得已力疾会左、右、中军将士。诘旦出封邱门,勒兵班荆馆、天驷监,分使诸将解范琼、王师古等围。虏骑出没,鏖战于幕天坡,所获甚众。复犯中军,余视率将士,以神臂弓射却之。

  是夜,宿于城外。而平仲者,前一夕劫寨为虏所觉,杀伤相当,所折不过千余人,既不得所欲,恐以违节制为种师道所诛,即遁去。而宰执、台谏哄然,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,为金人所歼,无复存者。上震恐,有诏不得进兵。而斡离不遣使,以谓特将帅所为,不出上意,请再和。宰相李邦彦于上前语使人曰:“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构,非朝廷意。”佥议欲缚余以与之,而使人反以为不可。遂罢尚书右丞、亲征行营使,以蔡楙代之。因废行营使司。上以守御使总兵事,而种师道亦罢宣抚使。余是时得止兵诏,知事且变,即振旅以入城,诣崇政殿求对。既至殿门,闻罢命,乃不果退,浴室院待罪,时初三日也。

  蔡楙会计行营司所失,才百余人,而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余人,外并如故,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。

  是夕,上降亲笔慰劳,锡赍白金、缗钱五百贯两,且令吴敏宣谕且将复用之意。余感泣谢恩,归田庐。而有初五日士民伏阙之事。初,太学生陈东与书生千余人,是日诣阙上书,明余及师道之无罪,不当罢。军民闻之,不期而集者数千万人,填塞驰道、街巷,呼声震地,舁登闻鼓于东华门,击破之。上遣吴敏、耿南仲慰谕诸生,俾之退。为军民所拥,不得行,必欲见余及师道乃去。不得报,则杀伤内侍二十余人;又诟詈宰执李邦彦、蔡楙、王孝迪、赵野等,欲殴击之,皆散走,藏匿。于是,上遣中使召余及师道入对。

  余闻命,惶恐固辞,不敢行。而宣召者络绎而至,中使迫促,不得已上马出浴室院,由东门街抵驰道,趋东华门。军民壅积,几不可进,宣召中使朱拱之复为众所杀,盖怒其传旨之缓也。入见上于福宁殿阁子中,余泣拜请死,上亦泣。有旨复尚书右丞,充京城四壁守御使。余固辞,上不允,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,安抚军民。余禀上旨宣谕,乃稍散去。再对于福宁殿,上命余复节制勤王之师,先放遣兵民,盖不复有用兵意也。先是,所留三镇诏书,余既罢,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,军中复差臧禹、秦桧为割地。

  是夕,宿于咸丰门,以金人进兵门外,治攻具故。先是,蔡楙号令将士,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,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,皆杖之,将士愤怒。余既登城,令施放,有引炮自便,能中贼者,厚赏。夜,发霹雳炮以击,贼军皆惊呼。

  翌日,薄城,射却之,乃退。有告梁方平欲为贼内应者,余召至帐中,执之以付御史台推治。凡内侍之守城者,皆罢。京师浮浪不逞之徒,乘民杀伤内侍,扰攘中劫掠内侍十余家,取其金帛,而以所藏器甲、弓剑赴官司纳,自以为功,凡千余人。都城惧再有变,余命悉集守御使司,以次纳讫,推其倡者,将赏之。自言其姓名凡二十余人,审问得实,悉皆斩之,余者逐去。是日,并斩杀伤部将、队将者,亦二十余人,然后民情安戢,奸宄不作。

  初,贼马既抵城下,余昼夜巡视,有盗衲袄一领者,有强取妇人绢一匹者,有妄以平民为奸细而斫伤者,皆即斩以徇。故外有强敌月余,日间虽窃盗无有也。都城素多火,亦无作者。至是,乃始纷扰,数日弹压,然后定。

  金人请以越王代康王为质。上以越王叔父,不可遣,乃遣肃王及驸马都尉贾成以行。

  康王得归,上喜,赐予良厚。康王素有胆气、膂力,善射,居金人军中几月,姚平仲劫寨之夕,恬然无所惊怖。及归,国人皆喜,争出观之。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邱门接战之后,颇有惧意,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,即不俟金币足数,遣使告辞。上赐燕于军中。

  初十日,遂退师。

  十二日,肆赦天下。

  十三日,宰执对延和殿。

  余奏上曰:澶渊之役,虽与大辽盟约而退,犹遣重兵护送之,盖恐其无所忌惮,肆行掳掠故也。金人退师,今三日矣,初谓其以船筏渡河,探闻乃系桥济师,一日而毕。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,护送之。宰执皆以为太早,余固请之,上以余言为然,可其请。是日,分遣将士,以兵十余万数道并进,且戒诸将:度便利可击,即击之,金人厚载而归,辎重既众,驱虏妇女不可胜计,气骄甚,击之决有可胜之理。将士踊跃以行。

  十四日,以吴敏为少宰,余知枢密院事,徐处仁中书侍郎,耿南仲左丞,李棁右丞。初,李邦彦、蔡楙、王孝迪、赵野既为国人所斥逐,皆藏匿不敢复出,上章乞罢,上初未许。至是,邦彦罢相,除观文殿学士、中太一宫使;楙罢右丞,除资政殿学士、提举亳州明道宫,故有是命。

  十五日,签书枢密院事唐恪供职。初,恪以延康殿学士知杭州,李邦彦荐用之,至是始到阙也。

  十七日,泽州奏:大金国相粘罕兵次高平县。初,粘罕既破忻、代,观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、承宣使刘光世以鄜延兵援河东,皆为所败。遂围太原。顷之月余,不能下。而平阳府义军叛。义军者,童贯、张孝纯所招云中人也,分布河东诸郡,平日养赡,蓄积为之一空。及金人入寇,孝纯以义军五万人守石岭关。既叛以从金人矣。至是,诸郡往往杀戮,或逐出之,而平阳府者破城叛去,攻陷威胜军。遂引金人入南北关,陷隆德府,遂次高平。

  朝廷震惧,恐其复渡河而南。宰执咎余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,将无以支吾。余曰:斡离不之师既退,自当遣大兵护送,初不虞粘罕之来也。粘罕之师虽来,闻既和,亦当自退,必无复渡河之理。又太行琅车之险,已遣统制官郝怀将兵三万屯河阳,控扼险道,决无他虑。而执政中有密启上者。于是,御前以金字牌悉追还诸将之兵。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,相去二十余里,金人闻大兵且至,莫测多寡,惧甚,其行甚速。而诸将得诏,即还。余闻,之上前力争,得旨复遣,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。虽复再遣,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,然将士知朝廷之论二三,悉解体,不复有邀击之意,第遥护之而已。于是,金人复旁出抄掠,及深、祁、恩、冀间,其去殊缓。而粘罕之兵闻已和,果退,如余言。乃命种师道为河北、河东宣抚使,驻滑州。而以姚古为制置使,总兵以援太原。以种师中为制置副使,总兵以援中山、河间诸郡。时朝廷佥议以三镇为果不可割,有如兵民为国家坚守不下,即遣使再议,以租赋归之,求保祖宗之地故也。有旨宇文虚中罢签书枢密院事,除资政殿大学士、知青州。李税罢左丞,除资政殿学士、予宫观。以翰林学士何为右丞,许翰为同知枢密院事,中书侍郎徐处仁供职。

  初,处仁以观文殿大学士知大名府,上闻其老成有士望,方倚以为相,故以中书侍郎召之。至是,到阙供职未旬日,遂拜太宰,时三月初间也。诏以道君太上皇帝回銮,议所以奉迎者。以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。初,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门乘舟以行,独蔡攸及内侍数人扈从。犹以舟行为缓,则乘肩舆;又以为缓,则于岸侧得搬运砖瓦船乘载。饥甚,于舟人处得炊饼一枚,分食之。是夜,行数百里。抵南都,始馆于州宅,得衣被之属,市骏骡乘之。至符离,始登官舟。及泗上,少憩,宇文粹中、童贯、高俅之徒始至。童贯以胜捷兵三千扈从渡河,以如维扬。高俅以禁卫三千留泗上,控扼淮津。既抵淮扬,父老邀车驾,不可渡江,而道君决意南幸,遂如镇江。道君太上皇后居维扬,皇子、帝姬皆流寓沿路州县,闻贼退,多先归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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