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甘馀话(清)王士禛-●卷二 -k8凯发旗舰

  渭南南氏,自大吉、逢吉而下,衣冠之盛,与灵宝之许、余姚之孙相鼎足。若吏部尚书企仲、礼部尚书师仲、国子祭酒居仁、工部尚书居益,其尤著者。余为礼部郎官时,与宗伯孙廷铉鼎甫同舍,相得甚欢。一日同人宴集,余两人接坐,偶谈及前明掌故,吏部刘公〈甬戈〉(体仁)从旁叹曰:“大家儿固当不同。”

  ◎张何二考官

  余同年张礼部者,河南人,面黔而好傅粉泽。顺治庚子,与同年何行人蕤音(元英)同典广西乡试。桂林人为之语曰:“本是个画眉张敞,倒做了傅粉何郎。”辛丑春,余客秦淮,适何归,自粤过金陵,酒间谈此,坐客皆为捧腹绝倒。

  ◎宋本两汉书

  赵承旨家宋椠前后《汉书》,王大司寇州得之陆水屯阝完家,前有松雪小像。后钱牧斋大宗伯以千二百金购之新安贾人,复售于四明谢氏,自跋云:“此书去我之日,殊难为怀。李后主去国,听教坊杂曲‘挥泪对宫娥’一段凄凉景色,约略相似。”此书后又归新乡张司马坦公。康熙中有人携至京师,索价甚高,真定梁苍岩大司马酬以五百金,不售携去。后不知归谁何矣。

  ◎删宋史

  虞山钱先生跋《东都事略》,述归熙甫、汤若士、王损仲三家删《宋史》始末甚详,云:“熙甫未有成书,止别集有《宋史论赞》一卷。若士阅《宋史》,朱墨涂乙,某传宜删、某传宜补、某人宜合、某传某某宜附某传,皆注目录之下,州次部居,厘然可观。天启中,损仲起废籍为寺丞,过余邸舍,必商《宋史》。时李九如少卿藏《宋宰辅编年录》及王秘阁《东都事略》三百卷。损仲从曳余传写,并约购宋李焘《续通鉴长编》以蒇此书。今损仲草稿及临川《宋史》旧本皆在吴兴潘昭度家”云云。余昔在京师,所见即临川手笔,所谓朱墨涂乙者是也。余曾钞其目录,祥符草稿则不可得而见矣。又闻吉水刘状元晋卿上公车,只携《宋史》删本一部,或即临川本耶?

  ◎仙佛傅会之说

  慧持东林,慧远之弟也,游峨眉山,于树中入定。宋时有人见之,以闻于上,始言始末。问:“今何往?”答言:“欲往陈留。”又一书云明时复有人见之陈留,亦入定树中。似是傅会,以神其事。又宋时,或渔于潭,得一鸱夷,内有一人酣卧初觉,问之,曰:“我谭紫霄也,宋齐丘窃吾书,沉吾水底。”渔者欲出之,曰:“此间甚适,不须出也。”此亦似傅会之说,学仙佛者故欲神其事耳。

  ◎习学记言等三书比较

  叶氏《习学记言》不如《黄氏日钞》,《黄氏日钞》不如州先生《读书后》。

  ◎冯班诋讠其严羽

  严沧浪论诗,特拈“妙悟”二字,及所云“不涉理路,不落言诠”,又“镜中之象,水中之月,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”云云,皆发前人未发之秘。而常熟冯班诋讠其之不遗余力,如周兴、来俊臣之流,文致士大夫,锻炼罗织,无所不至,不谓风雅中乃有此《罗织经》也。昔胡元瑞作《正杨》,识者非之。近吴殳修龄作《正钱》,余在京师亦尝面规之。若冯君雌黄之口,又甚于胡、吴辈矣。此等谬论,为害于诗教非小,明眼人自当辨之。至敢詈沧浪为“一窍不通,一字不识”,则尤似醉人骂坐,闻之唯掩耳走避而已。

  ◎吴越春秋等论子贡

  孟子曰:“仲尼之门无道桓、文之事者”,子贡又圣门高弟也,《吴越春秋》、《越绝书》言:“子贡一出而存鲁、乱齐、亡吴、霸越。”若如所云,乃苏、张之前茅耳,不惟说坏子贡,亦辱圣门矣。

  ◎枫叶诗

  余生平最爱枫叶,行吴、楚间所见多矣,尤爱雪中枫桕,浅深相间,有如画图。己丑九月下浣六日,未霜而有微雪,大儿涑以石帆亭枫叶十馀片至,微红可爱,辄从枕上赋一诗云:“秋雨连宵响菊丛,石帆亭畔小池东。正衙无梦颁新历,六见池边枫叶红。”时去十月朔颁历才四日。

  ◎枫桥绝句

  康熙辛丑春,雨中泊舟枫桥,寄先兄西樵二绝句云:“日暮东塘正落潮,孤篷泊处雨潇潇。疏钟夜火寒山寺,又过吴枫第几桥。”“枫叶萧条水驿空,离居千里怅难同。十年旧约江南梦,独听寒山半夜钟。”今荏苒五十年矣,西樵下世亦已三十余年,回思往事,为之怃然而叹。

  ◎琼林宴

  今新进士赐宴谓之琼林宴。琼林,宋京城西御苑之一。《石林燕语》:“琼林苑、金明池,每二月命士庶纵观,谓之开池。岁赐二府从官宴于此,进士闻喜宴亦在焉。”自明代相沿至今,犹唐之题名雁塔也。

  ◎宋仁宗论唐书

  宋仁宗常问宰执:“修《唐书》时何不专命欧阳修?”又谕《旧唐书》不可废,真圣人也。

  ◎宋濮议与明大礼议

  明世宗时议大礼,与宋英宗时濮议事体稍异,盖仁宗养英宗于宫中,立为皇子已久,名分久定,于礼毫无可疑,故温公之疏曰:“今上为仁宗子,而称濮王为皇考,则置仁宗于何地?”此万古不易之论也。世宗未为孝宗之子,又承武宗之后,故稍有不同。张孚敬、桂萼因得乘间抵隙逢迎,以售其说,而躐取大位。然杨文忠以下凡得罪者,其心不忍负孝宗,皆君子也。张、桂、方献夫、霍韬之徒,侥幸干进,志在逢迎,皆小人也。曩史馆开局时,诸人尚有纷纭之论。林下退闲,偶读欧阳、司马二公集,聊复论之:若欧阳公贤者,而其议濮事,则亦敢于负仁宗者,吾终不敢以为是也。

  ◎评蜀道集南海集诗

  昔亡友叶文敏评余《蜀道集》诗:“毋论大篇短章,每首具有二十分力量,所谓师子搏象兔皆用全力者也。”余深愧其言。陈元孝(恭尹)评余《南海集》:“虽不及《蜀道》之宏放,而天然处乃反过之。”此亦知言。文敏又尝语余:“兄七言长句,他人不能及,只是熟得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耳。”

  ◎通鉴书法之失

  忠武侯讨魏,《通鉴》以“寇”书,千古公愤。故元人杨奂诗曰:“欲起温公问书法,武侯入寇寇谁家?”余读《通鉴》至后唐庄宗欲讨伪梁,亦以“谋入寇”书,不禁发指,亦题一诗曰:“一代清流尽丧亡,纥干山雀可怜伤。温公书法凭谁问,又说河东欲寇梁。”

  ◎老来三叹

  如来会中,阿那律多无目而见;跋难陀龙无耳而听;克伽神女非鼻闻香;骄梵钵提异舌知味;舜若多神无身觉触。今吾年逾七十,有耳而不能听,有目而不能见,是见闻二根先去,虽欲读书娱老而亦不能矣。古人云:“聪明智慧殊不再来。”为之三叹。

  ◎内升外升

  世祖皇帝顺治中,各省布政使内升,有径升侍郎者,或通政使、大理卿、宗人府府丞。康熙中,重定品级考,布政使外升巡抚副都御史,内升则太常卿、顺天府尹,间亦迁光禄、太仆正卿。己丑,特命廷臣荐举翰林、藩臬可任京卿者,以江西布政使孟世泰为鸿胪寺卿;广西布政使李涛为太常寺少卿;江南布政使李法祖为顺天府府丞。旧制:按察使内升则大理寺少卿、左右通政,是外之三品升内之大四品也;布政使升常少、鸿胪、府丞,则以外之二品升内之小四品也,又与常例不同。

  ◎宗元鼎诗

  余门人广陵宗梅岑,名元鼎,居东原,其诗本《才调集》,风华婉媚,自成一家。常题吴江顾樵小画,寄余京师云:“青山野寺红枫树,黄草人家白酒篘。日莫江南堪画处,数声渔笛起汀洲。”余赋绝句报之云:“东原佳句红枫树,付与丹青顾恺之。把玩居然成两绝,诗中有画画中诗。”顾字樵水,亦名士。

  ◎荐人不令其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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