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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墨能栽培山川之形,笔能倾覆山川之势,未可以一邱一壑而限量之也。古今人物,无不细悉。必使墨海抱负,笔山驾驭,然后广其用。所以八极之表,九土之变,五岳之尊,四海之广,放之无外,收之无内。世不执法,天不执能。不但其显于画,而又显于字。字与画者,其具两端,其功一体。一画者,字画先有之根本也。字画者,一画后天之经权也。能知经权而忘一画之本者,是由子孙而失其宗支也。能知古今不泯,而忘其功之不在人者,亦由百物而失其天之授也。天能授人以法,不能授人以功。天能授人以画,不能授人以变。人或弃法以伐功,人或离画以务变。是天之不在于人,虽有字画,亦不传焉。天之授人也,因其可授而授之,亦有大知而大授,小知而小授也。所以古今字画,本之天而全之人也。自天之有所授,而人之大知小知者,皆莫不有字画之法存焉,而又得偏广者也。我故有兼字之论也。

    资任章第十八

    古之人寄兴于笔墨,假道于山川。不化而应化,无为而有为。身不炫而名立,因有蒙养之功,生活之操,载之寰宇,已受山川之质也。以墨运观之,则受蒙养之任。以笔操观之,则受生活之任。以山川观之,则受胎骨之任。以鞟皴观之,则受画变之任。以沧海观之,则受天地之任。以坳堂观之,则受须臾之任。以无为观之,则受有为之任。以一画观之,则受万画之任。以虚腕观之,则受颖脱之任。有是任者,必先资其任之所任,然后可以施之于笔。如不资之,则局隘浅陋,有不任其任之所为。且天之任于山无穷。山之得体也以位,山之荐灵也以神,山之变幻也以化,山之蒙养也以仁,山之纵横也以动,山之潜伏也以静,山之拱揖也以礼,山之纡徐也以和,山之环聚也以谨,山之虚灵也以智,山之纯秀也以文,山之蹲跳也以武,山之峻厉也以险,山之逼汉也以高,山之浑厚也以洪,山之浅近也以小。此山天之任而任,非山受任以任天也。人能受天之任而任,非山之任而任人也。由此推之,此山自任而任也,不能迁山之任而任也。是以仁者不迁于仁,而乐山也。山有是任,水岂无任耶?水非无为而无任也。夫水汪洋广泽也以德,卑下循礼也以义,潮汐不息也以道,决行激跃也以勇,潆洄平一也以法,盈远通达也以察,沁泓鲜洁也以善,折旋朝东也以志。其水见任于瀛潮溟渤之间者,非此素行其任,则又何能周天下之山川,通天下之血脉乎?人之所任于山,不任于水者,是犹沉于沧海而不知其岸也,亦犹岸之不知有沧海也。是故知者知其畔岸,逝于川上,听于源泉而乐水也。非山之任,不足以见天下之广;非水之任,不足以见天下之大。非山之任水,不足以见乎周流;非水之任山,不足以见乎环抱。山水之任不著,则周流环抱无由。周流环抱不著,则蒙养生活无方。蒙养生活有操,则周流环抱有由。周流环抱有由,则山水之任息矣。吾人之任山水也,任不在广,则任其可制;任不在多,则任其可易。非易不能任多,非制不能任广。任不在笔,则任其可传;任不在墨,则任其可受。任不在山,则任其可静;任不在水,则任其可动。任不在古,则任其无荒;任不在今,则任其无障。是以古今不乱,笔墨常存,因其浃洽,斯任而已矣。然则此任者,诚蒙养生活之理,以一治万,以万治一。不任于山,不任于水,不任于笔墨,不任于古今,不任于圣人,是任也,是有其资也。

    跋

    宋王孙赵彝斋者,其品峻绝千古,其画妙绝一世。品不以画重,而画益以品重也。宋亡,隐居广陈镇,山水之外,别无兴趣,诗酒之外,别无寄托,田叟野老之外,别无知契。孤昂肃洁之操,如云中之龙,云中之鹤,不可昵近者也。乃今之大涤,非昔之彝斋乎?其人同,其行同,其履变也无不同。盖彝斋之后,复一彝斋。数百载下,可以嗣芳徽,可以并幽躅矣。两先生之隐德,吾知颉颃西山之饿夫固然耳。且其浩浩落落之怀,一皆寓于笔墨之际,所谓品高者,韵自胜焉。吾观大涤子论画,钩玄抉奥,独抒胸臆。文乃简质古峭,莫可端倪。直是一子,海内不乏解人,当不以余言为河汉也。

  雍正六年戊申,秋七月,朅邱生张沅跋于江上之畏庐

  则任其可传;任不在墨,则任其可受。任不在山,则任其可静;任不在水,则任其可动。任不在古,则任其无荒;任不在今,则任其无障。是以古今不乱,笔墨常存,因其浃洽斯任而已矣。然则此任者,诚蒙养生活之理,以一治万,以万治一,不任于山,不任于水,不任于笔墨,不任于古今,不任于圣人。是任也,是有其资者也。附:石涛画跋

  画有南北宗,书有二王法。张融有言:“不恨臣无二王法,恨二王无臣法。”今问南北宗,我宗耶宗我耶一时捧腹曰:“我自用我法。”

  一一顺治十四年丁酉题画文

  (题《黄山图》和《坐看云起图》)。

  黄山是我师,我是黄山友。心期万类中,黄峰无不有。事实不可传,言亦难住口。何山不草木,根非土长而能寿;何水不高源,峰峰如线雷琴吼。知奇未是奇,能奇奇足首。精灵斗月元气初,神彩滴空开辟右。轩辕屯聚五城兵,荡空银海神龙守。前海露,后海剖,东西海门削不朽。我昔云埋逼住始信峰,往来无路一声大喝旌旗走,夺得些而松石还,字经三写乌焉叟。

  一一康熙六年丁末《黄山图》题诗。

  作书作画,无论老手后学,先以气胜得之者,精神灿

  烂,出之纸上。意懒则浅薄无神,不能书画。多则泛滥,少则精雄。善藏者,勿求于纸之长短粗细。古人片纸只字,价重干金者,求之不易也。求之不易,则举笔时亦不易也。故有真精神出现于世。空山无人,左右都散,独坐无事,弄笔亦快。

  一一康熙十二年癸丑在敬亭山跋画。

  笔枯则秀,笔湿则俗。今云间笔墨,多有此病。总之过于文,何尝不湿过此关者知之。似懂非懂,似米非米,雨过秋山,光生如洗。今人古人,谁师谁体但出但入,凭翻笔底。

  一一康熙二十一年壬戌冬日

  在金陵用点染法画的山水上题文。

  万点恶墨,恼杀米颠;几线柔痕,笑倒北苑。远而不合,不知山水之潆回;近而多繁,只见村舍之鄙俚。从窠臼中死绝心眼,自是仙子临风,肤骨逼现灵气。

  一一康熙二十四年乙丑在

  为苍公作《山水卷》上题跋。

  打鼓用杉木之权,写字拈羊毫之笔,却也一时快意。千载之下,得失难言。若无荆关之手,又谁敢拈弄此道亦然。悟后始信吾言。

  一一康熙二十六年丁卯题画文。

  新安之吴子又和,丰溪人也。游戏于笔墨之外,珍重

  其书,而不珍重于画。十馀年来,人间浪迹者多。每兴到时,举酒数过,脱巾散发,狂叫数声,泼十斗墨,纸必待尽,终不书只字于画之上。今观此纸,气运生动,笔法值空,欲令清湘绝倒,故书数字其上。

  一一康熙二十七年戊辰在扬州

  于吴又和《墨笔山水》上题跋。

  吾昔时见“我用我法”四字,心甚喜之。盖为近世画家专一演习古人,论之者亦且曰某笔肖某法,某笔不肖可唾矣。此皆能自用法不已,超过寻常辈耶。及今番悟之,却又不然。夫茫茫大盖之中,只有一法,得此一法,则无往而非法,而必拘拘然名之为我法,又何法耶。总之,意动则情生,情生则力举,力举则发而为制度文章。其实不过本来之一悟,遂能变化无穷,规模不一。今吾写此数幅,并不求古人,并不定用我法。皆是动乎意,生乎情,举乎力,发乎文章以成变化规模。噫嘻]后之论者,指为吾法可也,指为古人之法也可,即指为天下之法亦无不可。

  一一康熙三十年辛末在北京秋七月客慈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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